汴河,我的外婆(散文)
文/孙 群
汴河!我的外婆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,她不知道我现在的名字,叫我的乳名,她的声音像汴河的湍流声,有时清晰,有时模糊。我们与汴河相依为命。
我的外婆,一听到我的哭声,她就紧张,就伸头向汴河张望。我从梦中醒来说,汴河岸长满了蘑菇,白、黑、红、黄,五颜六色……真的,外婆!
我的往事缓缓流动,一个穿着碎布头拼成衣袄的小男孩,露出白皙的皮肤,微笑地提着的篮子,在汴河的滩涂、沿岸采摘蘑菇。不要下到河里去,也不要到黑黑的林子里去,外婆总是说。
细而纤长的汴河长满了蘑菇,这是外婆和我的童话。狼外婆在汴河的湍流声中,在童年的光阴里,露出獠牙。天黑了之后,就会找寻迷路的小孩,外婆说。
在我一去不回的童年里,外婆用手掬捧着汴河水,为我洗去脸上的尘土,我眯上了眼睛。在眯上双眼之前,看见了外婆的发丝间白蝴蝶翩翩飞舞。
有一年,汴河发大水,河水淹到了我的嘴边,又缓缓地退,我紧抓着外婆的手,涉过汴河,双腿颤抖,可我没哭,还发出了笑声。汴河水一遍又一遍的冲洗下,我的身体被洗得一尘不染。夜里,在外婆吟唱自编的摇篮曲里,我仿佛见到所有逝去的生命在汴河里复活了,里面有我的外公,他们微笑着向家乡致敬。
天边一亮,我就沿着汴河的流向走,其实我是走自己的路,也是大多数孩子长大后要走的路,我并没有关注汴河的湍流声和流向,想象着童年时光里的狼外婆已经死了。那时候,我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,大约十六岁。一路上,敲打着牙齿,两耳收集着各种声音,努力前行。记忆的种子在内心发芽,我总是梦见汴河上下生长着无数的蘑菇,蘑菇上面分明有美丽的方块字,记载流年。
汴河哟,外婆的双眼是明亮的,汴河的身影在外婆的眼睛里荡漾。
汴河哟,外婆的汴河。生命总要流逝,她的秀发白了,她的手象树枝一样粗糙,她的眼里没有眼泪,年轻时就流完了,她说。
汴河收藏了我的身影,我像一株水生植物,在湿漉漉的感觉里摇弋,在水的间隙里慵倦,然后,去阳光充足的地方好好晒晒,外婆催促着我。
汴河是外婆的河流,也是我的河流,可现在汴河没有了从前的热闹和喧嚣,我随波逐流的样子还是那样地清澈见底,外婆老去,我远离了。
只有在外婆的汴河边,我哀伤和思念才是明亮的。汴河没有哀伤,汴河是明亮的汴河,像我慈祥的外婆。 长歌响沧浪,我踏莽荒而来,在宁静中为长眠的外婆讲述那条长满蘑菇的河。